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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茗屋
  陳茗屋,又名推之,亦作退之,著名篆刻家、書法家。往來東京與上海之間。曾任上海青年文學藝術聯誼會理事兼書法社副社長。現為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、西泠印社社員、秦漢會(日本書法團體)會長。
  我認識他的時候,其實還不到七十歲,看上去極蒼老,黑黑的,滿臉深深的皺紋。那時,我剛到日本不久,阿衣烏愛喔也搞不懂,常去橫濱的唐人街吃飯游覽。
  那裡有一家骨董店,走過就會進去瞧瞧。從前讀過《骨董瑣記》,知道骨董就是古董。所以在日本一見某某骨董鋪,就覺得親切異常。那天,見一老者和店主對坐聊天,說的是日語,完全聽不懂,但是老者是寧波口音,還時不時冒出一個中國詞語,有趣極了,就笑嘻嘻地註意他倆。老者一回頭,就斷定我是中國人,剛出國時,比現在更土,一眼便能辨出。老者先用寧波官話和我聊起來,我用寧波話稱他老伯伯,其大為高興,連連稱贊小青年有禮貌,復大罵現在中國人都不懂禮貌了,便轉身用寧波話和我做起了忘年朋友。
  他每天都穿著做工考究的西裝,卻不見戴過領帶,深色的襯衫和西裝不常洗,像辜鴻銘的袍子。但待人很大方,初結識時便邀我去高級酒店吃飯。說剛賣掉一隻官窯,收到了三千萬(日元)。我見他是靠變賣藏品過日子的,很不好意思,便主動請他吃飯,還他人情。他猜出我的意圖,便帶我去廉價的飯店,點極普通的菜,不肯占人便宜。
  一次,他約我去新宿的北京飯店午餐,叫店長拿出一盒十多方舊印章讓我欣賞,有上好的雞血和田黃。他的藏品都交給老朋友替他陸續賣去。我至今都不知道他住在何處,猜想他住的地方大概很簡陋,貴重的東西不便存放。那時都沒有手機,所以只有他打電話能找到我,我無法找到他的。他也從來不談他家裡的情況。
  見我對印材略有鑒賞力,一次帶我去銀座的一家骨董店賞他最好的田黃。的確是上品,乾隆工。猜想是放在店里寄售的。老闆娘和他很熟,還叫中年的女兒出來寒暄。出店後,他告訴我,原來那家的女兒和他兒子是同學,他從前在銀座開過日本第一的夜總會,小姐有一百多名……
  這位傅老,對我特誠懇,教了我很多在日本待人接物的道理。他是個很傳統的講孔孟之道的中國人,但嫉惡如仇,脾氣很大。說起壞人便會大罵一通。
  對於印材,他有鑒賞力。聽他說收藏過好幾百方上佳印章。我搬到大阪幾年後,他打電話要我去東京商談,說要買下香港一批三千萬日元的印章,全是大名家的作品,真偽搞不清。約好在銀座一家畫廊見面,原來他是那家店的顧問。西裝依舊,但坐了輪椅,更見衰老。那批印章是這家畫廊想購下的,欲送我三十萬日元鑒定費,隨他們去香港一周。俱有彩照和印蛻,細察全是贗品,且是新做的。我很坦率地告訴了他們,沒有必要去香港的,沒有價值。
  傅老大稱贊,說我們寧波人應該這樣,不能見利忘義。先撈了三十萬,去香港玩一圈,再說是假的,也無可指責。但做人不能這樣。又罵在香港的某某,也看了圖錄,嫌三十萬少,不肯說真假,要加錢。用了舊電影里蔣介石的三字經大罵之。
  我偷偷地問老闆,關於傅老的近況。說骨董已賣光,北海道還有塊大地皮,正在洽談中。靠畫廊在供養他。據說從前傅老在銀座擁有過一座大樓和其他房產,喜歡賭錢、炒股票,日本經濟泡沫一破裂,輸得精光。老婆兒子離他而去。
  他是個要強的人,送他錢財,要被他大罵。我常打電話給畫廊老闆問問他的情況。又過了兩年,老闆告訴我,他走了。
  (本欄與海上印社合辦)
  (原標題:老華僑傅立信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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